在月黑風高的夜空下，在湍急冰冷的雅博河邊，人為著自己的命運與神展開馬拉松式的角力。法國畫家Leloir筆下的油畫背景為這場勢均力敵的摔跤較量，營造出扣人心弦的緊張氣氛。他更刻意地為兩位對決的主角塑造了鮮明的形象 — 天使那雙潔白且強而有力的翅膀象徵著上帝的神聖和權能，而雅各披著的那幅隨風飄揚的紅布，像徵著人類面對逆境時不屈不撓的精神。他們以雄壯魁梧的身量彼此角力，伯仲之間的力氣互相拉鋸，形成了一個像是牢牢地釘在地上的Ⅹ型結構，誰也不能把對方移動分毫。他們使勁地發力，以致身體上的每一寸肌肉都細緻地浮現出來，但任憑他們怎樣施展渾身解數，始終誰也不能勝過誰。天使眼見天都亮了，不想再跟雅各糾纏，但「見自己勝不過雅各」(創32:25)，就企圖用左手推開他以求脫身，奈何雅各死纏爛打，怎也不肯放過他。就在無計可施之際，天使突然靈機一觸，用右手抓傷了雅各的左大腿窩，於是「雅各的大腿窩正在摔跤的時候就扭了」(創32:25)。好一個雅各，果然不是浪得虛「名」之輩，沒有辜負父母給他起的名字(「雅各」就是抓住的意思; 創25:26)，他用盡全身的力氣，以雙手緊緊地「抓住」天使不放，並且說：「你不給我祝福，我就不容你去」(創32:26)。雅各最終都能夠得償所願，靠著上帝的祝福安然避過以掃對他一家十六口的生命威脅。
雖然這場扣人心弦的摔跤角力已成歷史，但它仍留下很多不解之謎：
- 究竟跟雅各摔跤的對手是天使，還是上帝自己？若是天使，為何雅各會說：「我面對面見了 神，我的性命仍得保全」(創32:30) ？若是上帝，怎麼全能的神竟會「見自己勝不過他」(創32:25) ？
- 他們又因何會「大打出手」？首先動手的又是誰呢？
- 最終究竟又是誰勝誰負？
在揭開這些謎團之前，不如讓我們先從另外兩個問題入手吧 — 這場摔跤是在何時及何地發生？
首先，雅各回家前已在他的舅父兼岳父拉班那裡(巴旦亞蘭)寄居了二十年(創31:38)。寄人籬下的他不但天天工作勞苦，還要被拉班欺負欺騙，這樣的處境已讓他產生離開的念頭。另一方面，上帝對雅各的召命，二十年來也從未改變過：「耶和華對雅各說：你要回你祖你父之地，到你親族那裏去，我必與你同在。」(創31:3) 因此，雅各便決定抓緊時機，離開拉班，回應召命，舉家回鄉。由此可見，雅各一家此行的路線是從巴旦亞蘭(現今敘利亞北)往南走，目的地是迦南。他的哥哥以掃得知雅各衣錦還鄉，就帶齊人馬從他的根據地西珥(創32:3, 即現今約旦南部)，由南向北，來勢洶洶地迎著雅各走 。第二，聖經很清楚說明他們是在雅博河邊摔跤的 (創31:22)。要確定雅博河的位置並不困難，它是位處現今約旦北部的Zarqa River，從東向西流入約旦河。問題的關鍵卻是在於究竟雅各當時是在雅博河的南岸還是北岸？若是在北岸，那麼他為何要徹夜急忙打發他的妻兒一眾十五人渡河到南岸去(創31:22)？雅各既是害怕以掃的報復，他就沒有必要先把妻兒送到更接近以掃的南岸，讓他們先去送死吧！相反，他應該會把他們留在北岸，利用雅博河這道天然屏障來阻慢以掃的追殺。不要忘記，拉結和約瑟是雅各的至愛，他斷不會把他倆也一併跟其他人送去作擋箭牌吧！故此，我覺得較合理的解釋應該是這樣：雅各一家當時是已經渡河過了南岸，當他接到以掃來意不善的消息時，起初還可以表現得處變不驚，一方面派僕人向以掃示好，送上厚禮來換取和平(創31:3-20)，他自己和其他人就先在河邊安營一晚(創31:3-21)；另一方面他也提醒神千萬不要忘記祂曾經許下保護他們一家的承諾(創31:9-12)。可是到了晚上，他就變得心神不定，徹夜難眠，越想越慌，於是突然「夜間起來」，一百八十度改變了全盤計劃，把妻兒從南岸送過雅博渡口 (創31:3-21)，往較安全的北岸去，遠離以掃的追趕。換言之，雅各當時的計劃是放棄回去迦南，與神的召命背道而馳，不再遵行上帝的旨意。但如果這是事實，那麼雅各又為何獨自留在南岸，並且跟一名神人摔跤？而這位神人究竟是神還是天使？(創31:24)
按我自己的理解，跟雅各摔跤的不是神，而是代表神的一位天使。首先，雅各已不只一次接觸過天使，第一次是在二十年前他離家往巴旦亞蘭的途中，在伯特利看見「神的使者在天梯上去下來」(創28:19)。在這次的回鄉的路上，他也遇見神的軍隊(創32:1-2瑪哈念的意思是Camp of God)，這些天兵也許是被神指派為雅各一路護航而來的。既然如此，神根本就沒有必要親自跟人「肉搏」，衪只需派其中一名使者去就可以了。第二，當雅各詢問神人的名字時，他的回答是：「何必問？」這不似是神一貫的作風吧！如果是神，祂為何不像廿年前在伯特利一樣的說：「我是耶和華你祖亞伯拉罕的神…」(創28:13)？難道祂真的是「微服出巡」，打不贏雅各便不敢表露身分？這未免太過難以置信了！第三，就是摩西面見神也要脫鞋(出3:5) 掩面(出33:20)，雅各理應沒有特權可享有豁免吧。
那麼，雅各又為甚麼會跟自己的守護天使打起來？神的旨意是要雅各返回應許之地，神也應許會保護他們一家，可是雅各卻在最後關頭臨陣退縮。然而神沒有阻攔雅各的家人渡河，也沒有強迫雅各要信守返回應許地的承諾，因為神賦予人自由意志去選擇自己想做的事，不會用衪的權能支配(dictate)人的意志，或強迫人去遵行祂的旨意，但人也必須為自己所作的決定承擔責任和後果。既然雅各選擇不履行神的召命，神也就沒有義務要繼續派天兵為他護航了，於是便鳴金收兵。當雅各看見天使一個一個從天梯往上撤退，不再為他護航時，就慌張起來，於是便慌忙地「抓著」其中一個天使(可能是最後撤退那位)不放，強留他繼續保護他們。天使當然不肯，就在彼此拉扯推撞之間打了起來。但一向「口硬」不認錯的雅各，總是會把責任推在別人身上，所以便說成是天使「來跟他摔跤」(創32:24)。但雅各既已選擇了渡河一走了之，為何還要勉強天使繼續充當保鑣？理由很簡單，因為以掃也一定會跟著渡河追上來的，雅各這時還未有把握可以成功逃脫，沒有神的保護，他怎會覺得安心？人總是矛盾和貪心的，尤其是雅各，一方面他不願順服神的心意「與神同行」，偏要我行我素，但不與神同行，他又會沒有安全感，於是便「臨急抱神腳」，硬要「神與人同行」，勉強神要按他的心意而行。
討論到這裡，你可能還有一個疑問：如果雅各並非跟神摔跤，為何那位神人說：「…你與 神與人較力、都得了勝」(創32:28)，而雅各又自稱：「我面對面見了 神，我的性命仍得保全」(創32:30)？的而且確，這是整段發生在雅博渡口的故事中最耐人尋味的地方，雅各也從此而得了新的名字「以色列」。首先，我認為代表神參加摔跤的天使亦可代表神承認賽果，故此「天使摔跤論」與以上兩段經文並無必然茅盾。第二，表面看似是勢均力敵的角力，天使扭傷雅各的大腿窩卻又輕而易舉(當然，若沒有神的許可，天使是不能自把自為的)，所以這場摔跤究竟誰勝誰負的問題，真的是「難分難解」，我想唯有是自願「讓賽」的神，和「死不認輸」的雅各才心知吐明了。第三，雅各那段說話的重點是，他驚訝又慶幸自己竟然大難不死，因他「當面」了冒犯神：他孤注一擲違抗神的召命，並跟神的代表死纏爛打，儘管大腿被扭傷了，他還是冒著連手臂也可能被扭斷的風險，用雙手緊緊抱著天使不放，神可命令天使再傷他一次吧。然而就是雅各這顆乞求神祝福的心，已足以教神對他不離不棄。
也許你未必認同我以上的推測，但無可否認的是，人必須要在「倚靠神並遵行神旨意」和「倚靠自己按己意而行」之間作出抉擇：一是靠神，一是靠自己，不能一腳踏兩船，否則就會像雅各一樣，要付上沉重的代價(包括身體的損傷和走了無數的寃枉路)，才能換取寶貴的教訓和祝福。誠然，這總比那些硬著頸項，執意不信神，要自己作主，任意而行的人強，因為即使代價再大，最終他還是會像雅各一樣，從神給他的教訓中領悟真理，就能從「雅各」蛻變成為「以色列」，在生命的角力中「得勝」— 肉體雖然衰敗，但贏了神的祝福。
看著畫中「命運在我手永不低頭」的雅各，腦海中浮現出聖經對他生平的描述，他雖然生性狡猾，詭計多端，但他逆境自強，永不言棄的精神，倒是讓人由衷佩服。雅各一手要把握自己的命運，一手卻抓緊神的應許，這正是每一個基督徒的寫照。我們在漫長的生命中不斷地在「靠神」和「靠己」之間的角力中掙扎，但我們又能否像雅各一樣，在角力中不失對神的渴慕，以致在神的恩典裡，可以在屢敗屢戰中不斷地成聖？
我醫故我在 